夢幻與現實之間

沒有多餘空間可以添購梳妝台，

多年來，媽媽總是將梳妝鏡靠著窗台，就著日光，仔細梳理眉毛。

陽光從窗戶斜斜照映入室，才正要步入中年的面龐猶存風韻，

漂亮的眉型，只消眉夾挑除幾根雜毛，即能呈現近乎完美的柳葉眉。

還沒上學的她，喜歡這樣專注於精心打扮自己的媽媽。

搬過小板凳坐在一旁，看著媽媽一邊哼歌一邊整裝儀容。

那樣的媽媽有著不同於平日拉開嗓門追打哥哥姊姊的兇悍，

金色陽光勾勒著媽媽細緻的五官，午後的日影幻化出近乎夢境般的場景。

有時，媽媽心情好，會喚她一同坐到榻榻米上，讓她躺在大腿上，

拿著耳耙子仔細的，輕柔的幫她掏出耳垢。

據說，耳垢乾爽的人不會有體味。

幾個兄弟姊妹中，就她同媽媽一樣是乾淨的耳垢。

這讓她覺得跟媽媽是同一國的。

她愛媽媽為她掏耳垢時的小心翼翼與專心一致。

那樣的一心一意，彷彿就像是那瞬間的媽媽只屬於她一人所有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美麗回憶與殘酷現實分界線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近日颱風豪雨釀災，許多農地淹水，辛勤種植的農作物悉數毀損，

多年來經常光顧的小吃店，湯頭一向佐以小白菜末，燙青菜則為地瓜葉。

開攤賣麵，賣飯數十年，竟然罕見的出現從來不曾有的豆芽菜！

餐桌上，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著話題同老太太說話：

「剛去劉伯伯家包便當，說青菜貴到有錢買不到，連地瓜葉都沒有，

　從來沒用過豆芽菜，現在居然也開始用了！」

「誰跟妳說沒青菜？怎麼可能連地瓜葉都沒有？」

「劉伯伯他媳婦說的，菜農說田裡淹水半人高，來不及播種，

　沒菜可賣，拿錢去批菜還批不到。」

「有錢還怕買不到菜嗎？」

以為老太太沒聽清楚我說的，好性子的重複：

「菜農說淹水淹到腰，水退了，菜爛了，來不及播種，沒菜可收成。」

「我就不信拿著錢去還買不到菜！是妳沒錢！」

氣！

聽見這樣的回話，我修養差，沒法當沒事，只能閉嘴不說話。

不知道哪惹到老太太，哪條筋不對了，說的話都給句句反刺回來。

罷了，嘴巴裝上拉鍊關住，乖乖吃完一頓飯，走人上班去。

不是我脾氣好，光想到老太太辛苦一輩子養大七個孩子，

而這七個小孩都還脾氣臭又硬，折騰一生，也夠疲累了。

想起媽媽曾經有過的溫柔，便能反推回來她曾受到孩子折磨的痛，

假使是一出生沒有記憶力就去當養女也就算了，

半懂不懂的五六歲年紀，送給了人家當養女，

心裡頭始終都會有被父母遺棄的陰影存在吧！

我想，這些因素都造就她今日難纏，說話充滿諷刺的性格吧！

這幾個月，老太太身體精神狀況不錯，可醫師說腎臟功能更差了。

大我幾十歲的老太太，睡覺時的面容明明像是個無助的小孩，

白天卻像煞尖刺全張的刺蝟，張牙利爪，出言都是刀劍！

「睡著像天使，醒著像惡魔」的名言也挺適用在這老小孩身上。

好久沒有提筆寫媽媽，要是老媽知道我在部落格這樣說她，

肯定將廚房裡所有的刀子都往我身上丟！

噓！別張揚！千萬別告訴她去！